沈联涛:下一个脱欧者是法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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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的未来取决于德国如何明确判断其未来作为欧洲主要经济体的角色。一家之主必须对其他成员更加慷慨,但不能慷慨到损害家庭财务。
沈连涛/文
法国总统候选人马克龙在第一轮投票中领先右翼候选人勒庞,最终在5月7日赢得2017年法国大选。这一消息让全球金融市场松了口气。这表明,在英国退出欧盟和特朗普去年当选后,民粹主义尚未完全席卷整个欧洲。从奥地利、荷兰到法国,选民已经用投票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观点,他们不能接受极端的变化。
在欧盟中,法国是仅次于德国的第二大经济体(两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分别为2.4万亿美元和3.3万亿美元),两国之间的伙伴关系仍然是欧洲稳定的核心。勒庞曾明确表示,如果当选,法国将退出欧元区,甚至退出欧盟。
欧盟是由货币组成的政治联盟。这个想法源于欧洲长达几个世纪的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人们梦想着一个和平、稳定和统一的欧洲。然而,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指出,1992年,欧盟做出了一个致命的决定,使用统一货币(欧元)来迫使政治统一,但与此同时,它并没有提供一个成功的体系。
欧元成为第二大储备货币,在早期的确促进了贸易和经济一体化。
然而,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了欧洲债务危机,欧元区的漏洞和制度缺陷暴露无遗。首先,虽然有一个统一的中央银行(欧洲中央银行(European Central Bank)ECB),但没有财政联盟或银行联盟,这意味着没有统一的税收制度和银行政策来处理国家银行的问题。当南欧经济体,尤其是葡萄牙、爱尔兰、希腊和西班牙,试图将它们的银行从危机中拯救出来时,它们产生了大规模的主权债务,而这只能通过不断降低利率来维持。
其次,由于不可能通过货币贬值来刺激出口,深陷危机的国家采取了紧缩政策,实施了痛苦的银行重组,导致失业率上升和社会动荡。意大利的失业率现已升至11.5%,尤其是年轻人,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
在政治层面,欧洲存在生存危机。北欧的情况相对较好,特别是德国,保持了高出口和高增长,而南欧成员国刚刚走出经济萧条。德国的贸易顺差超过了国内生产总值的8%。然而,由于历史原因,德国愿意接受欧洲债务分担,因此南方经济体的债务负担仍处于较高水平。2016年,八个欧盟成员国(主要是南欧国家)的平均不良贷款占总贷款的22.8%,意大利陷入了深度银行危机。财政紧缩政策没有快速放松的希望,这意味着高昂的政治成本。
德国与南部经济体之间的差距不断扩大,主要是因为德国在1989年至2002年经历了东德和西德的统一,实施了极其痛苦的生产率调整,平均工资水平下降。在此期间,法国和意大利的单位劳动成本增加了,但生产率没有相应增加。2002年后,德国的工业发展迅速,但南方经济体的劳动力成本和生产率无法与之竞争。
自2007年以来,经济危机导致全球需求下降,而南方经济体只能依靠大量借贷来生存。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通过欧洲央行目标体系(或欧洲央行间转移支付)提供的贷款,曾是欧洲政府贷款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向希腊提供的危机救助的两倍。截至2017年2月底,德国联邦银行的盈余达到8140亿欧元,而西班牙和意大利央行通过目标体系分别承担了3620亿欧元和3860亿欧元的债务。
幸运的是,法国能够保持相对合理的赤字,但其相对于德国的经济地位被削弱了。在英国退出欧盟之后,德国在欧盟的政治地位更为重要,而法国仍是唯一一个在军事上拥有核武器的欧盟国家。
总之,法国的英国退出欧盟将给欧盟稳定和全球安全带来动荡,所以许多人希望并祈祷这不会发生。但如果经济形势和就业继续恶化,政治也将变得不可预测。
德国经济学家汉斯-维纳·吕西安在2014年的《欧元陷阱》一书中提出,欧元区不能维持现状,必须进行重大改革。在欧洲选举年,法国国民议会选举之后是德国大选,而明年的意大利大选使得欧元区改革更加困难。
本月的意大利之行告诉我,如果意大利经济无法复苏,意大利很可能会出现一个民粹主义政府,甚至离开欧盟。
就亚洲而言,我们习惯于认为欧洲富裕稳定,在全球贸易和稳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欧元区的解体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同寻常的时代。在我看来,欧盟的未来取决于德国如何明确判断其未来作为欧洲主要经济体的角色。一家之主必须对其他成员更加慷慨,但不能慷慨到损害家庭财务。找到平衡将是欧盟解体的关键。
(作者是香港大学亚洲全球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香港证监会前主席)
(翻译:熊静,细心翻译:康娟,编辑:袁满)
(本文首次发表在2017年5月15日出版的《财经》杂志上)
标题:沈联涛:下一个脱欧者是法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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