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涛撰文回应“资本外逃”：统计无需对经济活动做价值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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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金融四十论坛

导言:2015年前，中国国际收支经常账户和资本账户出现双顺差，官方统计中的净误差和净遗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为负值，且规模较大。以cf40论坛学术顾问、中国社会科学院院士余永定为代表的一些观点认为，上述现象可能与资本外逃有关，近年来国家外汇储备的减少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为人民储备外汇。在上周举行的首届宜春中国金融人士论坛上，余永定多次重申了自己的观点。

但具有丰富外汇管理经验的cf40高级研究员管涛认为，净错漏是否属于资本外逃，实际政策意义不大，更重要的是要降低净错漏比例，提高国际收支统计质量，更好地为宏观决策和市场分析服务。

管涛写了一篇专题文章来说明他的上述观点。管涛说，长期负的净误差和净遗漏确实与资本外逃现象有关，因为从理论上讲，如果净误差和净遗漏主要是由统计原因造成的，那么它们的方向应该是随机分布的，具有负的时序性，如果净误差和净遗漏长期为正或负，就可能反映出未记录的热钱流入或资本外逃。不过，他也表示，在实践中，基于负净误差和遗漏做出上述判断需要非常谨慎。例如，从2009年到2013年(2012年除外)，当时资本流入压力很大，但净误差和遗漏也呈负值。

管涛认为，在净误差和净遗漏中，有多少应归因于统计原因，有多少应归因于经济原因，而在经济原因中，有多少应归因于对经常项目收入的高估，有多少应归因于对资本流出的低估。没有统一的定量标准。因此，资本外逃已经成为一个公平合理的黑箱。更重要的是，这些论点大多具有学术意义，但缺乏实用价值。

因此，管涛认为，改进国际收支统计方法，提高统计质量十分重要。他的三点建议包括:第一，进一步扩大外部金融资产负债和交易统计制度的适用范围；第二，进一步丰富国际收支统计方法；第三，进一步加强现有数据的处理和挖掘。

统计是统计，其主要职责是客观地反映经济活动；统计不是监督，也没有必要判断经济活动的价值。关涛最后说道。

本文作者是中国金融四十论坛高级研究员管涛。这篇文章来自中国金融四十论坛官方微信

目前，中国国际收支的净误差和净遗漏长期为负且规模较大的问题再次引起了市场的热烈讨论。有人认为这反映了中国资本外逃的严重现象，近年来国家外汇储备的减少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为人民储备外汇。然而，净误差和遗漏是否是资本外逃，没有什么实际的政策意义。更重要的工作应该是减少净误差和遗漏的比例，提高国际收支统计的质量，更好地为宏观决策和市场分析服务。

长期负的净误差和遗漏确实与资本外逃现象有关

所有国家的国际收支都有净误差和净遗漏。根据国际标准，国际收支是按照双重会计原则编制的。为了保持借贷双方的平衡，在资产负债表中设置净误差和遗漏。但是，净误差和遗漏被抵消，不算数，而是国际收支中的结余项目。

净误差和遗漏可能由统计原因或经济原因造成。例如，中国国际收支平衡表的编制以国际收支统计申报数据为基础，并综合利用了海关、商务部、中国人民银行和旅游局等其他相关数据。多部门、不同统计系统的数据在概念、口径和记录原则上与国际收支统计不同。同时，各部门数据中的一些交易很难被完全记录下来。因此，在国际收支平衡表中汇总这些数据时，可能会出现错误和遗漏。由于经济原因，净误差和遗漏可能反映未记录的跨境资本流动，通常称为热钱流入或资本外逃。

理论上，如果净误差和净遗漏主要是由统计原因引起的，它们的方向应该是负时间的随机分布。例如，在美国国际收支中，高频率的季度净误差和遗漏通常较大，但低频率的年度值通常较小。由于一年四季都有正值和负值，经过年差后净值会大大降低。例如，在2000年，美国每个季度的净误差和净遗漏占国际收支中货物贸易进出口总额的比率分别为+12.7%、-8.1%、-10.4%和-6.7%，但年比率为-3.3%；2005年，季度比率为+10.8%、+15.1%、-7.6%和-12.0%，而年度比率为+1.2%(见图1-1和图1-2)。在2000年第一季度至2016年第四季度的68个季度中，美国的这一比例在40个季度中超过了正负5%，但在2000年至2016年的17年中，美国的这一比例仅在一年内就超过了5%(2009年为+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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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净误差和遗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正的或负的，这可能反映出未记录的热钱流入或资本外逃更为突出。自2009年以来，中国国际收支的年度净误差和遗漏一直为负(从2002年到2008年持续为正)(见图2-1)。因此，有理由怀疑一些资本外流没有被计算在内，而是被标为资本外逃。特别是在2015年和2016年，每个季度的价值持续为负，因此在这方面更值得怀疑(见图2-2)。2015年，中国各季度净错漏占货物贸易进出口总额的比率分别为-7.5%、-1.4%、-9.5%和-5.0%，年比率为-4.9%；2016年，每个季节的比例分别为-5.6%、-5.5%、-8.2%和-6.0%，年比例为-5.4%。

当然，在实践中，需要非常谨慎地根据净误差和遗漏是否为负来做出这样的判断。例如，从2009年到2013年(2012年除外)，当时资本流入压力很大，但净误差和遗漏也显示为负值。

无论净误差和遗漏是否为负，资本外逃都不会影响政策判断和反应

如果将净误差和净遗漏等同于资本外逃，从统计或经济的角度来看，有很多理由可以反驳(详见国家外汇管理局国际收支分析小组《2014年中国国际收支报告:净误差和净遗漏资本外逃负规模》第1栏)。同时，在净误差和遗漏中，有多少应归因于统计原因，有多少应归因于经济原因，有多少应归因于对经常账户收入的高估，有多少应归因于对资本外流的低估。没有统一的量化标准，资本外逃已经成为公开和理性的黑箱。更重要的是，这些论点大多具有学术意义，但缺乏实用价值。

首先，无论净误差和净遗漏是否为负，都无法改变近年来我国资本外流形势一度严峻的客观现实。事实上，要判断一个国家的资本流出，只需将非储备资本和金融账户(简称资本账户)的余额加上国际收支中的净误差和遗漏。据此，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2015年中国经常账户盈余为3042亿美元，资本账户赤字(包括净误差和遗漏)为6471亿美元。资本流出超过经常项目顺差，外汇储备资产减少3423亿美元；2016年，经常账户盈余1964亿美元，下降35%，资本账户赤字6400亿美元，与上年基本持平，外汇储备资产减少4487亿美元，同比下降31%(见图3)。在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想实现在保持汇率和外汇储备的同时，加强对跨境资本流动的管理成为一个必然的政策选择。净误差和遗漏是否是资本外逃并不重要。

其次，无论净误差和净遗漏是否为资本外逃，都必须针对短期资本流动冲击风险采取果断措施，这是毋庸置疑的。理论上，净误差和遗漏、证券投资和国际收支中的其他投资通常被归类为短期资本流动(也称为间接投资形式的资本流动)。根据这一计算，从2014年开始，中国的短期资本继续流出，其与基本国际收支盈余(即经常账户盈余和直接投资盈余之和)的比率在2014年为-69%，2015年为-192%，2016年为-396%(见图4)。毫无疑问，短期资本流动已经成为中国外汇储备下降和汇率在前期贬值的主要原因。然而，短期资本流动主要是由情绪驱动的，情绪往往偏离经济基本面。在空的普遍情绪下，多重均衡容易产生不好的结果。因此，在加强跨境资本流动管理、抑制资本集中流出、完善汇率监管、提高汇率政策可信度的同时，2017年上半年的汇率稳定工作比预期更加成功。

第三，试图在净误差和遗漏下管理不可知的资本外逃是难以避免的，对于可监控和受监管的交易来说，更容易获得事半功倍的结果。2013年初，内地与香港之间的虚拟转口贸易套利盛行，引发了海关、商业、外汇等部门的联合行动和协调监管，及时遏制了热钱通过这一渠道的流入。然而，当年的净误差和遗漏仍为负629亿美元。2016年，由于外国直接投资异常增长，长期资本流动呈现短期趋势，使得国际收支中的直接投资由顺差转为逆差，导致当年短期资本净流出下降17%时，国际收支基本顺差减少60%，导致外汇储备资产大幅下降。2016年底，它开始规范国内企业走向全球的行为。2017年上半年，国际收支中外国直接投资净流出同比下降67%，跨境直接投资由逆差转为顺差。同期，经常账户盈余同比下降35%，基本国际收支盈余同比上升40%，短期资本流动余额占基本国际收支盈余的比重从-359%下降到-66%。这是排除2017年上半年估值影响后，外汇储备资产由负转正的主要原因。中国在防范跨境资本流动的冲击风险方面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功。此外，只关注净误差和遗漏，而不考虑经常账户或资本账户下记录的资本外逃(如跨国公司通过内部定价转移利润的做法)，显然是一种权衡。

最后，给资本外逃贴上标签实际上是对资本外流的主观道德判断，很难达成共识。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关于资本外流是好的资本外流还是坏的资本外流，结论通常是不同的。此外，净误差和遗漏为负的问题现在再次进入公众视野，这在很大程度上与市场情绪有关。如前所述，这种情况早在2009年就开始出现，但在2013年之前，对这一问题的关注度并不高。目前，在看空人民币的情绪下，每个人都把这个问题炒作成负面消息(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也发生过类似情况)。前几年人民币汇率面临单边升值压力时，投机的焦点是热钱的流入。

国际收支统计的进一步改善仍在进行中

由国际收支平衡表(流量统计)和国际投资头寸表(存量统计)组成的国际收支账户是四大宏观经济账户之一，为国家宏观调控决策和市场分析判断跨境资本流动风险提供了重要依据。因此，国际收支统计的质量非常重要。

如前所述，净误差和净遗漏是编制国际收支平衡表中的平衡项目，也称为资产负债表中的线下项目，而流动项目、非储备资本和金融项目以及储备资产的变化称为在线项目。一个国家的经济越开放，净误差和遗漏就可能越大。因此，国际收支中净误差和净遗漏占货物贸易进出口额的比例通常被作为控制标准。如果这个比例太大，就会影响使用国际收支账户分析的效果。

自1996年1月1日起，中国按照国际标准正式实施国际收支统计申报制度，国际收支统计质量不断提高。新世纪以来，净误差和净遗漏占货物贸易进出口总额的比例在-2.5%至+1.6%之间，但在2015年和2016年，这一比例突然分别跃升至-4.9%和-5.4%(见图2-2)。这影响了国际收支账户分析结果的可信度，也引起了学术界对外汇储备减少是否是向人民储存外汇的主要原因的质疑。任忠在改善国际收支的统计方法和质量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是进一步扩大外部金融资产负债和交易统计系统的应用范围。货物贸易是经常项目的主体，中国的相关统计数据也比较健全，所以我们对经常项目的统计数据质量有总体信心。随着金融开放的不断扩大，跨境资本流动的统计变得越来越重要。在这方面，特别是外国投资或债权的统计，我国的统计基础相对薄弱。自2014年9月起实施的外部金融资产、负债和交易统计系统包括负债(即利用外资)和资产(外国投资)的统计，同时将外部资产的交易变化与货币兑换等非交易变化区分开来。但是，该系统实施时间较短，因此我们可以考虑今后进一步扩大其报告主体范围。

第二，进一步丰富国际收支统计方法。中国的国际收支统计体系包括间接申报、直接申报和企业调查。其中，间接申报是指企业和个人通过银行提交的数据。其优点是，只要银行以现金收付形式办理的业务基本上可以全口径采集数据，数据采集成本相对较高，而银行不办理的业务往往容易形成数据缺口，尤其是权责发生制企业部门的业务数据严重缺失，因为其中一些部门在当期没有现金流量。因此，建议除继续依靠企业调查系统收集逐笔交易数据外，还应研究更多的抽样调查和估算方法，以更低的成本和更可靠的方式确保国际收支统计的全面性和准确性。

第三，进一步加强现有数据的处理和挖掘。例如，中国仍然是一个现金收支量大的社会，购汇后直接将现金带出国内是一种普遍现象。携带外币现金出境不仅可以用于旅游消费，还可以用于个人资本转移。目前，海关要求申报携带5000美元以上的资金出境，但实际上可能申报的并不多，即使申报了，海关也很少与外汇局交换数据，这种缺失的数据可能反映为净误差和负值缺失。建议通过与携带货币的海关申报进行数据交换、银行抽样调查或从外汇局居民个人结售汇管理信息系统中提取数据来衡量。另一个例子是，当外汇管理局编制国际收支中的货物贸易数据时，将海关截获的进出口走私数据恢复为进出口数据。结合近年查获的地下银行和货币走私案件，可以区分资本流入或流出的方向，处理相关数据，弥补数据缺口。统计是统计，其主要职责是客观地反映经济活动；统计不是监督，也没有必要判断经济活动的价值。